!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人冒着如此风险公然与太子作对?“邓郎中,你身为刑部郎中,便知话可不能乱说,罪也不是说是就是的。”兵部侍郎摇了摇头,笑着开口,像是分毫未将他的话当回事。“十日之前,太医院孙太医于夤夜之时敲响微臣家门,递交其于三月前至太子府,为太子殿下诊的脉案。”邓郎中眼里带悲,红了眼眶,像心中辗转许久,如今万不得已才述说,“脉案中记载,太子殿下已无延续子嗣之能,太医亦…无力回天。”方才还喧闹的宫殿里骤然变得寂静无比,连呼吸声都消失了,生怕惊扰了这份恐怖的静谧。邓郎中竟状告当朝太子,断子绝孙!百年未有之奇闻,今日哪怕未曾得证,也必将载入史册。别说旁人,上了年纪的崔大将军都一怔。崔大将军自恃入朝几十年,历经风雨,什么事没见过,如今听到这话都以为耳鸣犯了。他以为裴党要参太子德行不端,都酝酿起了肚子里不够丰富的学识,却独独没想到话题竟会急转而下,冲到了腰部以下的病症上。在场之人又何曾见过这等架势!崔夷玉喜怒不形于色,他身侧的林元瑾却不然。少女如画的眉眼灵动清丽,一汪水眸清澈见底,局促的模样中透着惊异,像是实在没想到眼前局势竟能如此精彩。旁人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断子绝孙,难道同枕而眠的太子妃还不知道吗?!炽烈的目光落到林元瑾身上,好似要将她穿无数个热孔出来。林元瑾只笑着无声摇了摇头,脸上连怒意都没有,只觉荒谬,又不思其解。崔夷玉手动了动,宽敞的袖口微微遮住了她的身形,似无声的庇护。林元瑾隐约嗅到了少年指尖沾染着的酒香,下意识偏头,脸颊恰好碰到了他袖下的手背,感受到他手腕一紧,向一侧退了退。崔夷玉眉心一跳,用指尖轻轻点住林元瑾的肩头,无声示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稍事安静,莫要乱了心神。与大多数官员不同,身披诰命的命妇们目光如炽,她们不看此事的蹊跷,只看新婚夫妇间的反应来揣测其关系。在意与信赖是很难演的,至少如今在她们看来,太子妃对于太子的依赖真得不能再真。这虽然不能判断太子是否安好,却能明确太子妃的态度。“说得有模有样的。”皇后笑着说,像听了个笑话,只是不在意地说,“假若你真是十日之前得的消息,为何偏偏选今日来报?”此话直指邓郎中居心叵测,置皇家颜面于不顾。“孙太医自恃证据确凿,臣却不得不再三查证,以免污了太子殿下清白。”邓郎中回答自如。“太子妃如今执掌太子府中馈,听邓卿之言,你觉如何?”皇帝没理会他们的对峙,视线绕过崔夷玉,淡淡地看向林元瑾。邓郎中眼神一变,没料到皇帝直接绕过了太子,去问太子妃。但夫妻本是同林鸟,祸福相倚,她的回答并不公正,麻烦的是皇帝并非高堂判官,显然偏心。林元瑾见邓郎中盯着自己,若有所思,扬起了乖巧的笑容,真挚地看向皇帝:“太子殿下是否安好,儿臣再知晓不过。”皇帝睁大了眼,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说,想到前几日太子和他说的两人夫妻关系热切,死寂的局势下竟觉出了几分好笑,但板着脸忍住了。“儿臣只是不知为何才与太子殿下成亲不过几日,邓郎中便指摘太子无缘子嗣。”林元瑾疑虑地蹙起眉,“哪怕要诊出胎像也要月余吧?”五天能看出什么?在场之人基本年长于林元瑾,她这么一说,众人立刻意识到太子妃年幼,尚不知晓邓郎中口中的“碍于子嗣”可以有多重意思。一种是止步于开头,一种是干白工。邓郎中所说的,显然是前一种。但大家心知肚明,这般话也不能和太子妃说。邓郎中也不能。他只沉言继续放证据:“太子殿下久病不愈,转而寄希望于民间,派人搜罗大夫,如今那民间大夫已在太子府中两日有余。”“民间大夫?”林元瑾愈发迷茫,更是完全没听说过还有这事,摇了摇头,“此事蹊跷,邓大人口说无凭。”虽然她怀疑这民间大夫可能真的有,但人只怕在真太子那。“邓郎中既如此笃定,想必筹备充足,孙太医可在殿外?”崔夷玉不慌不忙,脸上甚至带着浅淡的笑容,看向大理寺卿,“听闻大理寺办案向来人证俱全,那便传证人吧。”说罢,他便看向皇帝,一副并不在意这等诋毁只想听听事情全貌的模样。李公公低头看向皇帝,见他点头才开口,高声:“传孙太医觐见!”孙太医年事已高,手持脉案,徐徐步入宣阳宫。宣阳宫里人臣如云,黑压压一片,无数双眼睛落到他的身上。可能是未曾在如此万众瞩目的阵仗下作证,哪怕知晓大势在身,孙太医背后也汗涔涔的,浸透了里裳,俯身叩拜,听到“平身”之声才起来。孙太医刚一抬头,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在一群人中找到了崔夷玉的脸,只是刚对上他的视线,就如被焰火灼了下,迅速避开。“孙太医。”崔夷玉弯起眉眼,望着他,慢条斯理地开口,“方才邓郎中言你于太子府为孤诊治三月,诊出绝嗣之症,又指孤慌不择路于民间寻大夫——是你亲口所言确有其事,还是受人指使?”孙太医浑身一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