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鞅认真看了黄远岱一眼,目光有些怪异,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,没有多说什么。黄远岱随意笑了笑,他知道周鞅那眼神是什么意思。
在今天这件事上,黄远岱考虑问题、说话已经完全是站在赵宁的立场上,所谓“我们”是指代赵宁的势力。他说得很自然,可见已经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。这就跟周鞅有了很大区别。
在确定投到赵宁麾下之前,他口中的“我们”一直都是指代他跟周鞅。
回到楼船,众人继续启程。
岸上的流民们只有很少几个,对着楼船、货船离开的背影躬身致谢,表达他们由衷的感激之情。绝大部分人都神色漠然坐在地上没动,就好像赵宁等人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,刚刚也没有施舍他们足够他们撑到官府救济到来的食物。
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,待遇有了区别人心自然就不再一样,一批人被赵宁带走了,往后衣食无忧,跟这些人相比,留在原地人就是被遗弃的对象,要他们对遗弃他们的人仍旧保有善意,要他们承认自己不如被带走的那批人,这无疑非常困难。
有些人甚至开始抱怨、编排刚刚帮助过他们的青衣人,说青衣人的不是,这里面以妇人居多。她们的不满在彼此的交谈中,变得更加浓郁了,就好像他们已经站在了青衣人的对立面,彼此之间有了莫名的敌意。
而这些人,并非什么恶人。
赵宁回到厅房,没有再继续跟黄远岱等人宴饮,因为食物已经没了。他选择了打坐修炼。周鞅也已离开大队向北而行,在一些修行者的护卫下快速赶回郓州城。
刚刚收拢的流民,都被安置在了长河船行的货船上,接下来他们会接受“培训”,主要是告诉他们新的身份、新的规矩,要做的事等等。根据个人资质、年龄的不同,有的人会接受修行考核,有的人则只能做个普通伙计。
这些事扈红练轻车熟路,自然不必赵宁亲自去管。
从大野泽到汴梁城不到十天的路程,赵宁见到的成规模流民就有四股,小的百十人,多的超过了千人——那是在曹州城外。曹州官府开设了粥棚赈济难民,情况还不是太坏。但也只有曹州城有粥棚。
一品楼跟长河船行虽然需要人手,但也不要这么多人,船队的装载能力也有限。再者,就算赵宁有心帮助更多流民,一品楼跟长河船行最需要的也还是青壮、少年,很多老弱妇孺其实根本没能力管。
这一路来,最忙的还是青衣刀客。在船队的载人规模达到上限后,就带不了多少粮食,为了让流民不至于饿死,也为了官府能够做事,青衣刀客没少出动。
然而青衣刀客出动也是有限制的,他们在动手之前,总得弄清楚地方上的哪些大户罪大恶极,这需要多方走访、实地勘察。再加上一品楼、长河船行沿途还要谋求开设分舵,任务繁杂,扈红练跟陈奕都忙得不可开交。
后来黄远岱也不得不帮忙。
简而言之,原本只需要十天左右就能抵达汴梁的路途,船队耗费了多一倍的时间。
在进入汴梁地界后,船队已经只剩下一艘楼船一艘货船,其余人都散在了沿路进行各自的任务。
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,夜里赵宁遇到了大规模袭击。
第二七六章 第一个造反的人(上)
在遇到袭击这天,白日里赵宁见到的流民数量,比过去这些时日加起来都多。
河南中原,沃野千里,古来繁华,论人丁之盛,非皇朝其它地方可比。
故而自古以来得天下者,首先必为中原之主。所谓逐鹿天下,核心便是逐鹿中原。
兴起于天下棋盘边角之地的乱世诸侯,稳定基业之后的第一个战略目标,一定是图谋中原。不图中原就无以图天下。而不能入主中原者,无论一时之间有何等霸业,末了终归免不了灰飞烟灭。
汴梁,又称汴州,州治开封县,四通八达,财富集中,是中原的中原,腹心的腹心。
汴梁如此重要,是以大齐在开朝立国之初,便将其立为东京,为皇朝四大都城之一,有常驻军十万,众多官吏,权贵云集,富人斗量,修行者无数。
大齐朝廷对汴梁的控制力,远非郓州这种地方可比。
对于国战而言,若说北胡得到燕平就等于得到河北,那么得了汴梁北胡便相当于得了中原。
前世国战时期,靠着黄河天堑暂时挡住北胡的皇帝,曾在汴梁传诏天下号召四方义兵勤王,短时间内无数地方豪杰,带着中原大地上的平民青壮组建的军队,从八方云集而至,同心同德共卫家国社稷。
汴梁如此重要、繁华,这里的吏治会很清明,这里的百姓生活会很好吗?
答案当然是否定的。
河岸上成千上万、多如蚂蚁的流民,再一次提醒赵宁,所谓盛世繁华,只是天下多了很多富人,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只属于富人,跟平民百姓并无太大关系。而官吏则忙着跟能给他们带来银子的富人来往、周旋,没有太多心里去管平民百姓的感受。
越是繁华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