贼人,是什么身份?”
不等方铮回答,方大为就自顾自接着道:“青衣人除恶刀,世间无义我来昭。听听这帮人的口气,是不是很可笑?”
方铮怔了怔,“又是这群人?他们是真疯了不成?”
青衣刀客的名声,最近已经大到连刘婆婆都知道,官府也出了布告,方家这种一方豪强岂能不知,只不过,因为青衣刀客之前都是在乡村小镇这种小地方活动,并未触及方家的利益,方家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。
没想到,现在对方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!
这在方铮看来简直就是丧心病狂、自取灭亡!
方大为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案桌,冷笑道:“总有些人被朝廷宣扬的儒道理冲昏了头脑蒙蔽了心智,自以为品德高尚,喜欢做些行侠仗义的荒诞事,真是不可救药。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义公理?这天下唯一的正义公理就是实力!
“有了实力,想要什么没有?弱者没有实力却渴望强者给予他们公平,凭什么?难道强者的财富与地位,是靠秉承公平正义获得的吗?方家能有今天,是因为道德高尚吗?给弱者公平,我们的利益就会受损,我们凭什么这么做?
“这帮青衣人真是不知所谓!帮助这些弱者,他们能得到什么?毫无用处的虚名而已!
“现在他们成了官府的通缉犯,成了朝廷的敌人,不知道幡然醒悟、收敛言行也就罢了,还冒犯到了我方家头上,真是找死!把他们查出来,把他们大卸八块,将他们的人头交给官府!要让他们明白,这世上只有拥有实力与权力的人,才能定义什么是善什么是恶!”
方大为很愤怒,出离的愤怒,不合常理的愤怒。
方铮没有说话。
他知道方大为的情绪,为何会有这么反常的波动。
其实方大为并非上任家主嫡子,他能拥有今天的地位,靠得是弑兄逼父——当然,手段很隐蔽,外人并不知晓。
作为方大为的心腹,方铮对方大为的过往很了解,他知道对方之所以如此愤怒,其实是青衣人的行为,触动了他心中隐蔽的角落。这个角落的名字,就叫道德。
早年间,方大为还是少年郎时,品性极为端正,他善良,他正直,他嫉恶如仇,他把圣贤书上的话,都当作自己的言行基石,一日三省吾身,是人人夸赞的杰出人物。
然而方大为得到的,也仅仅是不痛不痒的赞扬,他因为天赋不俗,才敢卓越,远超上任家主的嫡子们,故而被他的兄弟和主母嫉妒敌视,在对方的打压下,他过得很惨,家族内没有人敢跟他做朋友。
他那些兄弟与主母的爪牙,还日日找他的茬羞辱他欺负他,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合理,他们用尽各种手段污蔑他偷盗族中财物,跟别人的侍女私通,在家族外面欺男霸女,让他名誉扫地成了家族败类。
而在主母的权威面前,族人也都信了,不信也信了,顺带对他的亲生母亲都口诛笔伐。
在这种情况下,他的生母因为得病后没有得到主母的允许,请不到大夫医治而早早亡故,而上任家主在嫡庶之争中,根本就没有辨认黑白的意思,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偏袒嫡子主母,所以方大为少年时受到了数不尽的不公。
也正是在那种境遇中,方大为意识到道德一无是处。
在他生母死的那一年,他性情大改,从此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,之后通过一系列阴谋算计,让上任家主的嫡子不是横死就是残废!
当上任家主察觉到他的逆行后,他果断对亲生父亲出手,以更胜一筹的实力逼迫对方就范,将家主之位让给了他。
这些年,在方大为的主持下,方家联姻各方贿赂官府,势力更上层楼,已经成了郓州说一不二的土皇帝!
正因为前面二十年来年,都品性端正坚信所谓的道德正义,并因此没少得罪嫡兄主母,受尽打压苦楚尝遍人情辛酸,方大为才特别痛恨那些所谓的道德高士,视对方为仇寇与愚夫。
现在得知有这么一群人,在这个只重实利根本不尊崇道德的世道,竟然会为了行侠仗义而甘愿与官府为敌,触犯方家这种显赫存在,好似为了坚守道义连命都不要了,方大为便不能不出离的愤怒。
“家主放心,我这就加派人手,增强追捕对方的力量,必能将对方一网打尽!”方铮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态度。
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方大为深吸一口气,平复了心境,缓缓道:“这群人确实该死,不过也别只让我们自己出力,有悍匪杀官造反,是官府要处理的头等大事,跟刺史府好生联络,让他们也出动高手相助。”
说到这,方大为顿了顿,“还有什么事没有?”
方铮如实禀报:“周鞅那厮今天在城外投河了,但是被人救了起来,之后那厮就呆在对方船上一直没下来。”
方大为哦了一声,奇怪道:“是什么人救了他?在郓州地界上,还有人不知道这厮跟方家的争斗,竟敢当众救他?如此明目张胆跟方家为敌,不把方家的权威放在心上,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