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“我”了两声,脸色大变,也是没忍住,捂着嘴就往外跑。
片刻后,陈安之精神抖擞的回来了,环视屋中一圈,颇有虎视眈眈之意,气势不减反升,好似出去的时候,往自己肚子里多装了一个胃。
吐了第一回 ,就会很快有第二回,第三回。
不到两个时辰,陈安之已经跑出去了六七回,魏无羡也差不多,赵宁本来不会醉的,到底还是没扛住陈安之自杀式的喝法,也跟着跑了几趟。
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,陈安之几乎是爬着进门,再也没有山高我为峰的睥睨之气,挥手让所有艺伎退出去,就躺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直哼哼。
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三人,陈安之四仰八叉的看着房梁,明明已经烂醉如泥,连坐起来都没力气,双眼却亮得反常,亮得吓人,好似房梁上有他光明辉煌的未来。
他忽然一字字的道:“徐相前日来了府上,跟祖父秉烛夜谈至天明。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,但昨日父亲告诉我,从今往后,陈氏跟徐氏不再是对头,让我注意些。而我……也要离开礼部外放,出任实权官职。”
依照常理,陈安之在礼部怎么也得历练两年,绝无可能这么快外放,还出任实权官职——就像新科三甲,得在翰林院先呆上两三年一样。
但唐兴、周俊臣就早早进了京兆府,陈安之提前升迁外调也不是一定说不过去。不过这种反常的安排,只会发生在非常之时。
赵宁眉头微微皱起。
眼下朝堂风云变幻,的确是非常之时。很多人的命运,都被时势大潮裹挟着改变。这里面免不得有悲欢有离合,有同舟共济也有背道而驰,注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赵宁忽然理解了,陈安之今日喝酒为何这么不要命。
第一一七章 符师
徐氏跟陈氏的对立关系,跟赵氏与孙氏相差无几。
不同的是,孙氏在将门里能排进前三乃至前二,而陈氏在门第中排名靠后,且这些年因为跟宰相不和,门第打压将门的好处捞不到不说,还一直受到排挤,家势日见式微,已经有吊车尾的风险。
前段时间,刘氏大厦倾覆,从中枢到地方都腾出了许多紧要官职,陈氏联合几个同样跟徐氏不和的门第,互相推荐家族子弟补缺,想要趁机捡漏。
然而事与愿违。
陈氏等家族收获寥寥,大头还是让徐氏等家族占了去,此消彼长之下,陈氏等家族不仅没能捡漏成功,稍振家声,反而更见颓势。
于陈氏而言,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道中落的悬崖边上。
在这种情况下,徐明朗忽然造访陈氏,一旦他给出了丰厚条件,陈氏只怕很难拒绝,就此跟徐氏化干戈为玉帛,也不难想象。
追根揭底,权力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,也没有永远的朋友。
就算一切的出发点不是家族利益,最终也会回到家族利益上,毕竟,没哪个世家家主能坐视家族倾颓。那跟亡-国之君并无本质差别。
显而易见的是,陈安之的火速升迁外放,就是陈氏得到的好处之一,有类似待遇的陈氏族人,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。
就是不知道陈氏从宰相那里得了好处,又付出了什么。
陈安之说完话,翻身从地毯上爬了起来,四手并用的去杯盘狼藉的食案下找到半坛酒,动作麻利的举起来,“今朝有酒今朝醉。来,谁先倒下谁是孙子!”
“干!”赵宁和魏无羡也翻出了酒坛。
这晚的酒局没有谁真的趴下站不起来,三人也没有留宿燕来楼,虽然都已经无法站直身体,但还是摇摇晃晃出了门。
陈安之酒量最差,今天又喝得最猛,抱着马车的车轱辘吐了一阵,就被随从扶进了车厢。
陈氏府宅跟赵氏、魏氏不在一个方向,赵宁跟魏无羡目送马车离去,在门边站了一会儿,后者冷不丁的道:“这厮在礼部这些日子,应该过得很憋屈,我看他有好几回都想骂娘,到最后却都忍住了。
“末了都没跟我们诉诉苦,抱怨、唾骂上官几句,发发牢骚。这可不是陈咬金的性格,他一向心直口快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不太过脑子的。”
赵宁闻言有些默然。
礼部里虽然有陈氏族人照应,但礼部尚书却出自庞氏,而庞氏又是徐氏姻亲家族,依照互相之间之前的关系,想来陈安之过得不是很顺。
不过这情况已经改变了,再多说也没了实际意义,过往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。
魏无羡抓着下巴道:“这厮一向性烈如火,最喜欢呼朋唤友,不耐寂寞,不屑于礼法规矩,孤零零到了规矩最森严的礼部任职,还得忍着气,的确是心里苦啊,怪不得今天喝酒这么猛。”
赵宁沉吟片刻:“男人学会了沉默,学会了有苦自己咽,也算是迈出了成熟的第一步。”
魏无羡大点其头,而后下定了决心,“趁着年节,咱俩得多找他喝喝酒!总得叫他把胸中郁垒吐出来才是,不然闷出病来,弄得情志郁结、精神抑郁,那可就麻烦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