瑾虽然坐直了,却因为过于紧张僵住,本想用手去扶她,手伸了一半又停住,反换用马鞭柄抵了抵她的后腰。林元瑾没注意到崔夷玉的神色变化,只觉腰后一痒,下意识躲避那触感,反倒挺胸收腹,真正坐好了。随之而来的,是过高再次产生的眩晕感。重心越低站得越稳,当一个人陡然升高到不熟悉的水平,再加之她踩着的也不是稳固坚实的路面,难免会不安。来时崔夷玉提点过她,骑马最危险的不是在马上,而是坠马之后被马踩踏而死,亦或是慌乱之下身上被缰绳缠住,被受惊乱跑的马在地上拖拽致死。林元瑾有心做好,却很难控制住身体对未知本能的恐惧,下意识就会想要去依赖身侧的崔夷玉。崔夷玉说着“平视前方”,马鞭柄如戒尺般抵住林元瑾的腕骨。他本想指引林元瑾用力的方向,可下一刹就发现哪怕是鞭柄,对她而言也过于粗砺,直接磨出了红印。崔夷玉眸光一滞,下意识闪躲了下。为掩心下的不自在,他将马鞭换下,重新换上手,谨慎地贴住林元瑾的腕骨往上,将她僵硬的手指从铁扶手上解放下来,放到他手里的缰绳上。林元瑾信任他,知晓她哪怕不小心出了事,也至少有人会给她兜底,所以只认真地看着他摆弄着她的手指。指尖相触,握住,好似昨日枕边的束缚。这分明是正经的马术教学,也并没有旁意,林元瑾却很难控制手指碰触时下意识的遐思,心底下意识升起了几分羞愧。她以前上课从没有这样走神过。林元瑾看着身侧少年一丝不苟的模样,定了定神。为了不辜负他的认真,林元瑾逼迫自己专注学习。刻意避开的视线,短暂的一言不发。微风拂过两人交错的指尖,好像这般就能消减心中不同寻常的悸动。“双手三指曲起,向外牵住。”崔夷玉垂眼,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她的指尖,指引着她绕住缰绳,“再向里翻转,用大拇指抵上,小拇指贴下。”他很明显不懂如何当师长,更何况是教导一个女孩,动作生涩满是不习惯,尽可能地少触碰到她,举手投足间都好似在抵抗本能。在崔夷玉又一次手指擦过她掌心的时候,他似是苦恼般蹙了蹙眉。林元瑾心里一静,紧接着浮现出苦茶的涩味。她不知喜欢一个人,哪怕是一丁点儿小事都会放大百倍,不断在心里揣测,徒生不安。“你是不是…不愿意?”林元瑾突兀地开口,望着崔夷玉冷淡的眉眼,有种回到了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时候。崔夷玉一停,看到林元瑾迟疑说:“昨日父皇下令之时,你也……”是不愿意的样子。她睫毛垂落,好似眸光黯淡。林元瑾不想难为他。不愿意就……算了。林元瑾发自心底喜爱且感谢崔夷玉愿意花时间陪着她,教导她,但她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基于外界强迫的情况下,去压迫他做一件他不愿意、不喜欢做的事。这样的话,她与太子、皇后又有何异?“不是。”崔夷玉利落地开口,打断了林元瑾愈来愈沉重的联想,无声地叹了口气,直视着她,“我并无意愿,是此事不合规矩。”意愿?想法?这于工具而言是最不该有的,也是最不重要的事物。崔夷玉一直不理解林元瑾异于常人的体贴和同理心是从何而来,她明明根本不需要考虑到下人的心情,更遑论是一个与器皿无异的替身的心情。他不是太子。可是。“规矩?”林元瑾歪了歪头。他们二人之间,如今哪还有什么正经规矩。“正因如此。”崔夷玉缓缓垂下眼,避开了她的视线,眼尾染上浅浅的绯意,极轻地说,“是我怕不经意时力道不合适,再唐突了您。”向来感情淡薄的人,如今竟升起颓然的自暴自弃。毕竟昨夜哪怕再不想,也已经过火地冒犯过了。林元瑾这才意识到他方才身上的拘束是从何而来,不禁红了耳廓,低声“哦”了下。刚刚心中的辗转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气氛不受控地不自在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