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:「你……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?」
宜宁摇了摇头,她不想再说下去了。她做什么是她的事,程琅若是想关心她她无话可说,但谁也不能来质问她。她跟他说:「阿琅,已经这么晚了。你还是回去吧。」
她想离开,却看到自己的手又被他抓住了。
「你不要生气。」程琅怕她恼了自己,闭了闭眼说,「……我只是怕你被他所用了。」
程琅漏夜前来也是为了告诉她英国公的事,她怎么会生气。宜宁反握住他的手说:「这也没有的。现在赶路不方便了……不然你还是留宿客房吧,我让丫头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。」
程琅听到才释然了些,嗯了一声:「我明日正好要去上朝,卯时就要起床。」他又接了一句,「你可不要被我吵到了。」
宜宁叫了珍珠进来安排,跟程琅告了别,她已经很累了,回了东园几乎就是倒头就睡。
但皇城外面,有家茶寮的灯还亮着。
徐渭很喜欢这家茶寮的毛豆。要他说,别家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。罗慎远尝过几次,觉得也没什么不同的。不过只要徐阁老高兴就好。
所以商议事情也总是在这家茶寮里。破旧的茶寮被官兵围着,外面放的一口大锅腾起水气,往来的人一看就知道,徐阁老又在这儿吃毛豆呢。
后来见徐渭常来,有人干脆给茶寮的店主捐了点银子,让他把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好好修修,免得徐阁老吃毛豆吃得不舒服。店主拿了银子果然办事,这屋内铺了樟木地板,刷了桐油漆,摆了几个官窑的青白釉梅瓶,有点那么个意思。
徐渭正对着罗慎远坐,旁边坐的是杨凌——今年殿试的时候他考了二甲,觉得比榜眼王秋元写的还好,才华横溢,见解独到。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得了个二甲第三,不过徐渭把他从翰林院提了出来,让他跟着自己做户部给事中。
杨凌为人很谦和,却又不卑不亢的。即使罗慎远跟他是同科进士出生,罗慎远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,他却还是个七品给事中,他在罗慎远面前也不露怯。笑着给他敬酒说:「罗兄,你我同是徐大人的门生——你看给徐大人剥毛豆这个事,咱们谁来?」
话是这么说,一盘毛豆已经朝罗慎远递了过来。
几位在场的大人皆都笑了,徐渭也笑着说:「好你个杨凌,竟然敢打趣我!」
罗慎远面色不改,接了杨凌递过来的一盘毛豆:「给老师剥豆,学生自当要做。」说完捲了一捲袖子,就开始给徐渭剥毛豆了。
那双写字的、带着薄茧手下,青莹莹的、香喷喷的毛豆一粒粒掉入了盘中。
徐渭不知道对这两人说什么是好,旁边的大人们都是哄堂笑。户部侍郎拍着罗慎远的肩道:「杨凌你可看好了,得跟着罗大人学学!不然怎的你才是七品,罗大人就是四品了——他这剥毛豆的速度都比旁人快!」
徐渭笑得有点肚子疼,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学生有点人情味了。他摆了摆手:「别扯远了,才说了慎远的擢升之事,再来说平远堡那事。」他正色了起来,「我看这当中事事都透着蹊跷。慎远,你不是派人去了平远堡查探,你的探子可有什么消息?」
身为大理寺少卿,有些事不好明面上派人去做。罗慎远就在暗中养了一批人专门干这个。他放下了手里的毛豆,拍干净了手说,「我的探子来信说,平远堡的确有场大战。但是伤亡的三万大军——却是有蹊跷的,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尸首,虽然穿的是我方的甲冑。但是翻看之后发现,其拇指有茧、腿侧有伤,皮肤黝黑。应该不是汉人,我看了他们的信,推测应当就是瓦刺部的人。」
「你是说,我军的实际伤亡应该没有三万?」有人好奇地问,「那剩下的这么多人呢?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。」
罗慎远说得太过离奇,徐渭也觉得蹊跷:「——这如何说得通。可见到魏凌的尸首了?」
罗慎远摇了摇头:「要是见了魏凌的尸首,那就说不通了。」
杨凌听懂了罗慎远的意思,有些惊讶:「你是说——魏凌没有死?」
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」罗慎远从来都不会把话说得太绝对了,「见了尸身才能说他死了,现在谁都不知道。兵部已经派了左侍郎肖左云前去宣府,宣府现在又增了兵力,还有陆嘉学的副将在,边关应该是稳固的。」
说到这里,有人倒是感概了一句:「要是英国公真的死了……戎马一生的落到这个下场,倒也是可怜。我听说他家里老的老,小的小,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。要是魏凌真的没了,魏家因此败了也说不定。」
罗慎远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。
「朝上陆嘉学也没有为他求情。」又有人说,「他倒是够无情的。」
「他的确该屹立多年不倒。」罗慎远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了。手里剥好的毛豆碟递给了徐渭。
等从茶寮出来,回新桥胡同的途中,罗慎远问轿外的人:「英国公府近日可有信来?」
「刚来了。」外头的人说,「小的放在您书房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