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一句。
罗宜怜与乔姨娘并肩走在最后面,乔姨娘突然回头看了正堂的方向一眼,长嘆了口气:「老太太的身子……是越来越不好了。」
罗宜怜看了她母亲柔和的侧颜,有些疑惑。
乔姨娘却没有再说下去,而是走到女儿身边问她:「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。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?」
罗宜怜其实能把事情猜出个七七八八,她非常瞭解罗宜玉,也知道一些她和程琅的事。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,罗宜宁居然也会牵涉到其中。她说:「许是为了四姐和程二公子的事……被祖母发现了,宜宁知情不报,也被祖母罚跪。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……」
乔姨娘摸了摸女儿的发心,淡淡道:「老太太杀鸡儆猴,还不是想说。再冤枉罗宜宁也得悠着点。宜宁的确是受罚了,但你看场上诸人,哪个不是恨不得代宜宁去受这个罚。」她笑了一声,「你那四姐是真的蠢,老太太给她找的亲事挺好,刘家这样的家族她才能驾驭。就算是你四姐走了大运,那位程二公子真的看了她貌美,把她娶回去,也是没几天就被别人生吞活剥了。」
罗宜怜跟在母亲身后,细细地想着今日的事,听到母亲的话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傍晚下起了大雨。
罗慎远在书房里读书,宜宁的丫头给他送了一盅清炖乳鸽汤来。
槅扇外淅淅沥沥的雨,罗慎远看了片刻。他揭开了盖子,氤氲的雾气冒出来,乳白的浓汤上搁着几根葱,看得出倒还真的不是猪脚汤。罗慎远想到宜宁的话,不由一笑,跟那丫头说:「回头替我谢了你们七小姐吧。」
那丫头却屈了身,眼眶微红地道:「回禀三少爷,小姐在祠堂里罚跪,奴婢替您谢不了。」
罗慎远蹙起眉:「她在罚跪?」
丫头被雪枝排出来送汤时已是万分的不情愿,虽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,但七小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。她们这些伺候七小姐的丫头婆子们也是疼爱她的,小姐自出生之后便是娇生惯养,又何受过这样的委屈。她都还算好的,松枝、翠枝等人难受得饭都吃不下。她们是有些埋怨罗老太太的,明明平日里这么宠溺七小姐,为何这次就非要罚她不可了。
罗慎远看着外面的大雨,轻声说:「祠堂有一处屋脊漏雨。」
祠堂本就阴冷,到了晚上更是寒风阵阵。再加上大雨,她一个孩子跪在森冷的祠堂里,周围都是祖宗的排位,惶惑无依。
老太太平日把宜宁娇惯得跟什么似的,究竟出了什么事要罚她?
丫头愣愣地抬起头,本想问罗慎远如何知道祠堂是有一处漏水的。但是又想起上次因带七小姐出门,三少爷足足被罚跪了半个月的祠堂,祠堂里头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。
罗慎远微一出神,想到宜宁灿烂地笑着问他要不要喝猪脚汤。又想起上次她高烧时,浑浑噩噩地抓着他的衣袖,一直不肯放手,好像十分的依赖他一样。心里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。
「祠堂里可有人伺候她?」他继续问。
丫头摇了摇头:「老太太说需得跪足两个时辰。因里头是祠堂,奴婢们怕衝撞了,也只能在外面守着。大太太也很急,送了四小姐回去之后便去跪着求老太太开恩,但是老太太一直没有说话……」
丫头话还没有说完,罗慎远已经拿起一把伞,走出书房进入雨夜中。
看到那把青桐油伞撑开,很快就走远了。桌上放着的炖汤还飘着氤氲的白气,应该是没有人喝了。
宜宁很清楚罗老太太为什么罚她跪,想到走时祖母脸上的泪痕,她心里也很难受。这次回去之后,想必大伯母与罗宜玉就是对她再有不满,也绝不会有微词了。
宜宁定定地看着罗家祖宗的排位,上头挂了一块『祖德流芳』的匾额。
祠堂到了晚上极冷,白天的时候日头大,宜宁只穿了一件杭绸衫子。正好夜晚下起雨,更加冷得不得了。她看着燃烧的香烛,心想也不知道时辰过了多久了……
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,膝盖都有些麻木了,有些锥刺般的疼痛。
闹了这么一通下来,晚饭都还没有吃。
不知道祖母那里怎么样了,她还生着病,今天却动了这么大的气……
宜宁转移自己的思绪,身子却似乎有自个儿的想法,不停地打颤。四周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,祠堂里隐隐有股淡淡的檀香味。宜宁觉得自己意识都有些恍惚了。
「宜宁。」
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。
宜宁回过头看看罗慎远站在门口。他肩头微湿,收了伞大步走进来,一撩衣摆也在她旁边跪下来。
「三哥……你怎么来了……」宜宁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。
「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。」罗慎远的语气平淡却让人安定,「你不要怕。」
宜宁的小脸苍白,眉梢的小痣越发的殷红。她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:「我……不怕。」
宜宁看着他高大的身影,心想他原来也是这么跪祠堂的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