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简看着母亲,问道:“不可以吗?”他的目光没有躲闪,道:“我不是杨家第一个这样做的,也没有妨碍到谁,如此,也不可以吗?”杨夫人默然一瞬,拍拍他的脸,道:“八郎,不必听你父亲的。”她笑意分外温和慈爱,道:“为你挑选妻子,只是做母亲的,不希望你困于过去,并不是要你作为杨家的孩子,担负起家族的责任。”她分外轻松地同他道:“就算要担责任,天塌下来还有你大兄,哪儿能轮得到你?”杨简垂首,轻轻地笑了笑。杨夫人也松了口气,道:“这些事你不愿意,有母亲在,你不必管。”杨简点头,道:“多谢母亲。”杨夫人遥遥看见杨籍回来,轻轻拍拍他,道:“七郎回来了。有他陪我呢,你去罢。”杨简犹疑地看着杨夫人。杨夫人和蔼笑道:“不日就走了,要见谁,还不快去见吗?”--于是杨简一路走来,停在了云裳坊的后门。后门背街,一条小巷远不如主街繁华,也没亮灯,昏沉沉的一片。杨简就在这黑暗里背靠在墙上,越过墙头看着今早破晓时,曾停留过的那一扇窗。那扇窗里点着灯,暖黄色的光映在窗纸上,温暖又明亮。杨简甚至能看见,偶尔周鸣玉慢慢走过的时候,在窗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影子。他心里在想,她脚伤尚未好,怎么不好好坐下休息。他心里在想,她八成又在做那些细致费眼的绣活,但肯定把他要的那张帕子丢在了脑后。但他唯独没想,要进去看一看她。他几次与她来往,杨家人知道是迟早的事。他倒是有心将她一直守在身边护着,只怕她自己心里并不情愿。如此,他见她越多,就错得越多。杨简在夜色里沉默着望了许久,终于直起身子准备离开,而那扇紧闭的后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拉开。周鸣玉穿一身浅碧色的裙子,拄着一根细细的木质手杖,扶着门边从院子里迈步出来。她站定在门外,将后门重新阖上,目光清婉地望向杨简,笑道:“大人来了,怎么不进来?”杨简怔在了原地。他站在一片阴影里,身形被黑暗完全吞没,寂静狠狠地压在他的肩上,让他半分移动不得。而周鸣玉亭亭如春色清碧,被晚风静静地吹向了他的方向。他脑海里有那么一刻,浮现出一道冰冷的声音,对着周鸣玉说,别过来,别再过来。可他的心里又卑微地软下来,浮起万分的欢喜,等待着她的靠近。周鸣玉慢慢来到了他的面前。她偏头望着他,借斜斜一点月色,想要看清他的面目。“大人怎么不说话?”杨简垂首看向她,喉头几滚,最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。“冷不冷?”周鸣玉摇头道:“春天都快要过去了,不冷。”她笑一笑,道:“大人办完自己的事了?”杨简点点头,强行让自己乱七八糟的脑子镇定下来,问她道:“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?”周鸣玉只笑,道:“秘密。”杨简轻轻笑一笑,没有多问或者逗弄她的心思,打算说此时晚了,让她回去早早休息。而周鸣玉望了望正街的方向,指了下那边同他道:“大人既然来了,要不要出去走一走?”杨简问道:“你的脚伤怎么样了?”周鸣玉道:“我去看过龚大夫了,他要我适当走路。我今日还没走几步呢,大人要一起走走吗?”杨简这才说好,陪着她慢慢走过去。主街人多,杨简怕碰着她,没有往那边走,只是放缓了速度,顺着这条偏路和她一起走。长街寂静,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,只余下偶尔几声鸟鸣,随着周鸣玉手杖磕碰在路上的声音,一下又一下。这条路走到头,是上京城中的文昌湖。两个人顺着湖边一路走,眼见着就要到人多的地方。周鸣玉顿下脚步,拉了拉杨简的袖口,道:“大人,我们在这边歇歇罢。”杨简看了不远处渐熙攘的人群,又看了一眼她,最后道:“想游湖吗?我们坐那个小船,去歇一会儿。”
周鸣玉说好。杨简便叫来个划乌蓬小船的船家,给了他钱,而后扶着周鸣玉到了岸边。他一脚踩在岸上,一脚跨在船上,稳稳地站住了,向周鸣玉伸手。周鸣玉将手杖换到左手,右手扶着杨简手臂,跨到了船上。杨简怕船不稳,一路扶着周鸣玉,直到她在船舱里稳稳坐下,才松开了手。周鸣玉以为他要坐在自己对面,谁料他又出了船舱,坐到了船尾拿起船桨,慢慢将船推离了岸边。那船夫没有上船,小小一艘乌篷船,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。杨简划得慢,但是非常平稳。他没有往明亮人多的地方去,只是找了一处芦苇丰茂而安静昏暗的地方,这才停了下来,放下船桨,坐到了周鸣玉对面。他淡淡问她道:“说罢,想与我说什么?”他才不信上天会给他这样的好事,让周鸣玉主动邀他出游,主动与他笑语嫣然地说话。周鸣玉听到此问,似有些犹豫,手指捏着裙边摩挲了许久,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壮起了胆子。她慢慢向前移了一点,鞋尖往前抵了一寸,正碰到他的靴子。绣着花枝的裙边抚上他的衣角,她的身形微微向前探了一些。周鸣玉在月色横落里抬眼看向他,问道:“大人今日为何来?”杨简没答。他只是想要见她,哪有许多为什么?而她又问道:“大人……喜欢我吗?”周鸣玉的眼睛很亮,在晦暗的夜色里,犹然望得见波光潋滟,山水墨绝。谢惜离开的时候年纪还太小,杨简没能见过她长大的模样,偶尔想起她,只能按照她小时候的模样幻想,可是千百种模样在脑海,却也总觉得差些什么。周鸣玉实在是和从前不像,模样也不比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