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扬的雪飘飘摇摇落在地面上, 街市上行人如织, 两边的商贩虽不如大相国寺一带的繁多, 却也客满, 冬至节后的第一日,人人脸上多少都挂着笑容。
宜锦不自觉牵紧了萧北冥的手,她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,看着他清冷俊逸的侧脸,不知道为什么, 她也像身侧的行人一样, 眼底挂了淡淡的笑意, 甚至有一瞬她在想,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。
两人一路沿着御街到了大相国寺山门下, 在这里,能大致俯瞰半个燕京,能瞧见茫茫雪色下水流缓慢的汴河,汴河两侧忙碌的纤夫,以及往来背着行囊的旅人,好一副众生相。
宜锦许久没爬过相国寺山门的这些石阶,纵使她牵了男人的手,卸了一部分力道在他身上,也难免气喘吁吁,浑身有些发热。
萧北冥在这驻足,目光渺远,瞧着如蛇形一般蜿蜒的御街,想起他十五岁那年与忽兰一战凯旋而归时的场面,一晃眼,已经过去许多年了。
当初站在山台上偷偷看他的小姑娘,如今也已经成为他的妻子。
他侧首,面上没什么表情,可语气却格外温柔,“自入门来,你还未曾看过你母亲。”
宜锦看着他,几乎怀疑这人昨夜偷听了她和芰荷的谈话,否则怎么会知道她想给母亲添灯。
这一世,她忙着做事,应对危机,已经很久没有去给母亲上过香,她有许多话想对母亲乔氏说,但入了宫,出入便没有那么便宜,她也不想为了私事坏了规矩。
她捏了捏他宽厚的手掌,笑得眉眼弯弯,“好。”
能带他见母亲,她真心高兴。
云来观还是老样子,偏殿里供奉着许多夫人的长明灯,她在红毡团前跪下,手中奉香,虔诚道:“娘亲,知知来看您了。这些时日,府中的事都有了着落。阿姐随姐夫赴任矩州,阿珩也寻了差事,家里人都很好,娘亲别挂念。”
萧北冥掀了衣袍,同她一起跪下,拜了香。
宜锦说完,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香奉上,又叩了几个头,不知怎得,看着身侧与她一同跪下的男人,眼眶有些酸涩。
娘亲乔氏在她心中,是最可靠的存在。上一世她的日子过得不顺,感到心酸难捱的时候,难免会想念母亲在世,替她遮风挡雨的时候。
但这一世,她在危难之时想到最多的,却是萧北冥。
不是因为她不想念娘亲,而是在她心中,眼前这个男人,也可以视为风雨同舟的人。
他会护着她,就如她也会护着他一样。
在云来观拜完乔氏,两人便到相国寺下,来相国寺上香的人不在少数,宜锦本也只想凑个热闹上一炷香,可才接近观音殿,有个小沙弥便双手合十,笑道:“我们住持有请娘子与郎君入内论禅。”
萧北冥剑眉收敛,下意识将宜锦挡在身后,他本不信神佛的,从幼时在宫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,再到后来沙场征战,他也曾求过神明,却无用处。
但他想到知知的经历,却又犹豫了。
宜锦朝那小沙弥回道:“还请小师傅引路。”
那小沙弥欣然前往。
萧北冥便也从善如流。
前院礼佛之人众多,喧腾热闹,后院却寂静无比,只留着几位才剃度的小和尚清扫庭院里的积雪。
宜锦跟着那人进了禅房,净空主持的禅房依旧明净,不染尘埃,屋内燃着檀香,窗外雪松上的积雪随风抖落,在窗纸上留下剪影。
净空主持鹤发童颜,在窗台下蒲团上打坐,见一对璧人来了,微微颔了颔首,道:“两位施主能来,老衲很是高兴,恰好今日有些粗斋,可请两位共用。”
他的目光移到宜锦脸上, “这是第三次见娘子,娘子开悟了。”
萧北冥听见“第三次”的字眼,凤眼微微眯起,瞧着净空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寻味。
他落座在净空正前方,宜锦则跪坐在他身侧,她开口道:“当初是信女陷入迷潭,幸得住持点化,如今已然明了住持的用意。”
净空住持当年告诉她,她是萧北冥的因,亦是他的果。她那时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,直到死了一回才知道,前世他的真正的那番杀孽,其实是为她才造下的。
屠戮手足本是莫须有的罪名,可是最后却一语成谶。
萧北捷叛国通敌是该死,但却不该死在他手中。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厌恶自己的模样,却无能为力,那样的痛,今生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。
净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,看到她手腕上的佛珠,“此物有安神定气之效,若无事,不必摘下。”
萧北冥看了眼那串佛珠,心中却微微有些波动。
不知为何,看见这串佛珠时,他的心仿佛也安定了些。
宜锦到底没留下来用斋饭,一来相国寺的斋饭都是有定数的,二来她也确实吃不惯斋饭,她又给前殿添了一百两的香火银子,这才下山。
萧北冥在山上一句不发,唯独下山时紧紧握着她的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