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自送了账簿来请王妃核对,宜锦没有见人,只是叫人将账本接了过来,回荣昆堂看账本。
正值盛夏,荣昆堂的改造也算竣工,庭院中间通了水道,引入一处活水,临水建了一处水阁,再远一些,是榆木建的花廊,新移栽的花木还未盛放,但地锦早已爬满了花架,日光穿过浓绿的荫蔽,投下清透的绿影。
宜锦与芰荷翻阅账簿,不经意看见窗外的风景,她手下的动作停滞了几分,不久前,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大雪和寒冷的冬季,眼下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。
倘若往后的日子就这样平静下去也极好,可是燕京真的会这样平静下去吗?
那场血流成河的宫变,真相到底是怎样呢?
芰荷见自家姑娘发起了呆,贴心道:“姑娘若是累了,便去歇一会儿,剩下的账簿也没多少了,奴婢来看。”
宜锦回神,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,只要是她希望芰荷做的,这个傻丫头必定会全力以赴,从不懈怠,如今她只要有机会,便会主动看账。
宜锦微微一笑,“方才那些账簿,你瞧出什么来了?”
芰荷一副苦思状,道:“这次掌柜们送来的账簿一半真一半假,无论是绸缎庄还是酒楼,货品进价总会随时局变化,就譬如有一年江南水害,蚕农损失严重,那一年的丝绸进价就会偏高,可是掌柜们呈交的账本货价却都稳定的高……”
宜锦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账簿,又问道:“那该怎么办呢?”
芰荷对上自家姑娘含笑的眼眸,在对方的鼓励下终于开了口,“必然是掌柜中饱私囊,奴婢觉得,应当查清当年的物价,严惩中饱私囊之人。”
宜锦没有否定她的答案,她站起身,看着眼前这个姑娘,芰荷已比先前成长了不少,但因年纪还小,经历的事还少,处事还不够周全,可是假以时日,芰荷能够独当一面的。
“天下攘攘,皆为利来。倘若一件事无利可图,那么做它的人就不见得上心,容易出岔子。掌柜们谋些私利也是人之常情,若只一味惩戒,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。”
芰荷闻言,想起姑娘管府中的下人,往往蝇头小利也是不放在心上的,但只要触及了底线,也是严惩不贷,她顿悟,轻声道:“姑娘的意思,应当恩威并施,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,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管事人要心中有数,一旦越界,要及时惩戒。”
宜锦见她终于明白,微微点了点头,“从今日起,我把城南的茶坊交给你练练手,可好?”
芰荷手心有些冒汗,她怯懦道:“姑娘,我不敢,我怕让铺子亏银子。”
宜锦点了点她的额头,眸光温柔,“傻丫头,这铺子本就是亏的。交给你练手,不过一试,倘若失败了,不过是继续亏着。怕什么?”
芰荷终于还是点了头。
除了姑娘,没人这样信赖她,她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事,姑娘却笃定她一定能做到。
她从荣昆堂出来,宋骁正佩剑巡府,他身长八尺,长着一张玉面书生的脸,可那双眼却冷冽而令人生畏,人群中是那样显眼。
宋骁抱拳行礼,他敛眸,见她手中抱着厚厚一摞账簿,颇有些吃力,他没有开口询问,只是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账簿,道:“恰好顺路。”
这句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。
芰荷除了道谢,便只有拘谨地跟在他身后。
宋骁却道:“是我该谢芰荷姑娘才对,这些日子,多亏你时常探望阿娘。”
两人沉默着走完这段路,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。
申时,炙热的日头下山了,被骄阳晒蔫的地锦又精神抖擞地爬满了花架。
膳房的人照常例来请示晚间用什么膳,宜锦挑了几样清淡爽口的,吩咐后厨做去了。
恰在此时,前头忽然急匆匆来了个小厮,说是宫里来了人,正在前厅求见。
宜锦神色凝重,见了来人,才知是章皇后宫中的瑞栀姑姑。
瑞栀面上带笑,茶也未用,只客客气气地说道:“天气热了,皇后娘娘嫌闷,便想着到皇觉寺纳凉祈福,顺路过王府,特意邀王妃娘娘一同作伴,还请王妃不要推辞。”
宜锦见她言语虽客气,但目光之中却没有商量的余地,便知这趟鸿门宴,她是躲不得了,当下便道:“既然是皇后娘娘相邀,儿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,只是请姑姑容我更衣赴约。”
瑞栀颔首,“这是自然。”
宜锦又命人好好招待,自己回了荣昆堂,遇见宋骁,便叫他去报书房。
宋骁见她身边只带了一个芰荷,到底有些不安心,道:“王妃不必着急,还是等我回了殿下,再去不迟。”
宜锦冷静道:“皇后此次出宫并未大张旗鼓,想来是临时起意,不会在宫外久留,她召见我,无非是想套话,试探王府虚实,并无性命之忧,你照常回禀殿下,我带些侍卫同往便是。”
距章皇后上一次召见,也过去了小半月,这半个月里,内宫毫无动作,这不合常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