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敢承认,他敲着拐杖,憋红了脸,“不知羞耻!”
宜锦立在原地,没有躲闪,亦没有愤怒,她的声音虽轻灵,却掷地有声,“今日先生之言,伤不得我分毫。先生伤我,不过是为了伤他。”
“尽管我一人之力卑微如萤火,却也想要哪怕一人知道,他是君王,亦是人,心中有儿女私情,亦有社稷山河。与眼前诸位,并没有任何不同。”
她静静说完这些,向周边衣衫褴褛的流民深深行了一礼,“陛下从未想过要放弃你们。”
“当年他为燕王时,曾在北境浴血奋战,不肯让任何一个大燕百姓沦为忽兰之俘,而今他为君王,此心也从未改换。诸位若肯信我,先至粥棚饭饱衣足,届时登闻鼓前,口诛何人,又为何人申冤,想必诸位各有公断。”
人群中仍有窃窃私语之声,却没有方才那样激烈,但却没人敢进宜锦身旁的粥棚。
那几十个流民就是在粥棚的善施中丢了性命。
他们不敢信朝廷,更不敢信宜锦。
就在此时,一个五六岁左右,穿着褴褛的男童却犹犹豫豫地行至她身侧,一双眼睛亮如冬日启明。
他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道:“姐姐,我信燕王,也信你,我要吃饱饭,穿暖衣,像娘亲说的一样,长成燕王殿下那样的大英雄。”
他很小的时候,便听娘亲讲过燕王殿下的故事,燕王如何逐忽兰,定北境,又如何训练龙骁军,爱护百姓,他倒背如流。
娘亲死在忽兰人手中,却也曾受燕王殿下庇佑。
他愿意相信燕王,相信眼前这个姐姐。
宜锦看着这张稚嫩却经风霜磨砺的脸,眼底渐有酸涩之感,她平稳了心绪,揉了揉他的脑袋,“走,我们吃饭去。”
那些流民看到那孩童狼吞虎咽地喝着浓稠的白米粥,吃着拳头大的雪白的馒头,却没有任何不适,渐渐也自觉排队领粥。
人群彻底安静下来,只余流民的队伍在缓缓动着。
不远处的山道密林之中,章太后看着眼前剃了度,模样消瘦的儿子,只剩下心疼。
萧北捷穿着僧袍,神情不悲不喜,唯独看向那粥棚中正在施粥的女子时,眼神微微动了动。
他看向自己的母后,“母后,儿臣不孝,这一年来虽在近处,却不敢探望母后。让母后受委屈了。”
章太后哪里会怪儿子,她道:“只要你好好活着,哪怕与母后终生不见,母后也忍得。眼前你舅舅替你谋划,京中风波诡谲,不宜久留,你自暗道出去,没等到你舅舅的信,就待在石城郡,哪里也不要去。”
萧北捷一一应下,母子二人别无他话。
第36章 遗恨
云来书院的一番辩驳, 很快就在士子中传递开来,有人赞薛妃情真意切,有人贬她不知羞耻, 但流民们却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奋。
宜锦与芰荷施粥,分发衣物,她们二位皆是女子,长相可亲, 又并不讲究规矩身份,如家中亲眷嘘寒问暖, 那些流民也渐渐肯与她们平和交谈。
有个老人手里捧着粥,佝偻着腰身坐在山阶上,眼含热泪,“老朽的儿子……,便在龙骁军中。乾马关一战,老朽再无他的消息, 心中有了猜测, 却不肯相信。他今年才十八岁, 风华正茂, 风华正茂啊……”
流民们坐在石阶上,端着饭碗,听闻此言,也各自心酸,默默落泪。
在宜锦身旁那个叫江州的男童, 黑黢黢的眸子含满了泪水, 却紧紧抿着唇, 低着头,大口喝粥, 不肯哭出声来。
他想阿娘了。
逃亡途中,阿娘为了保护他,被忽兰人的流箭所伤,无药石可医。
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。
宜锦替他梳理了乱糟糟的头发,用帕子替他擦去眼角与尘土混在一起的泪,低声道:“谁都有脆弱的时候,哭并不丢人。擦干眼泪,你依旧是个可敬的男子汉。”
江州吸了吸鼻子,使劲点了点头,埋头努力吃饭。
宜锦看着眼前这个孩子,却想起了当年山洞之中那个清冷绝望的少年,他们有一样墨色的瞳眸,彼时,那个少年濒临死亡,却没有掉一滴眼泪。
他说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。
他的脆弱,从不现于人前。
这些流民虽被镇国公利用,可他们的悲苦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,他们的性命,也不该白白丢失。
流民们沉寂地吃完饭,领了御寒的冬衣,跟着京兆府的胥吏去善堂安置,书院四周也渐渐空寂了下来。
芰荷已经累得腰酸背痛,几乎一整天滴水未进,更不用说她家姑娘。
恰在此时,山阶上一个小沙弥匆匆下来,施单掌礼道:“两位女施主,我们住持有请,蔽寺备了些粗斋,若施主不弃,可一同用膳。”
宜锦问道:“可是净空住持?”
相国寺的净空住持乃是得道高僧,在民间颇有声望,凡是勋贵世家逢喜丧之事都以请到他为荣。
小沙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