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于兄长,顾易其实和顾老将军更像,但是对陈帝而言,两者给他的感受差别太多。
幼年时顾老将军一个人镇住朝堂给他的印象太深,以至于不管对方后来怎么退让,那股沉重的威胁感仍旧挥之不去。但是顾易不同,他见过那个跟在父亲、跟在兄长身后的腼腆少年,就算后来顾易已是赫赫军功在身,他也没有多少实感。
像是家养的老虎,卸了兵权就是拔掉了牙齿。
顾易那过度的内敛、总能给人这种毫无威胁感的错觉。
起码陈帝是这么觉得的。
几分酒意下肚,他甚至能借着醉气揽过身侧的美人,调笑道:“朕记得爱妃可是差点进了顾家的门,如今却入宫跟了朕,爱妃是怎么想的?朕比那顾将军何如啊?”
当一个男人问出‘比之何如’的问题时,心底必定是有十分肯定的答案的。
陈帝此时步入中年,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。
在他眼里,自己年幼登基、卧薪尝胆,隐忍多年,终于在危机四伏的朝堂上渐渐握住权柄,等到了青年时期,又借助臣下的手、扫除了最大的威胁。
到了如今,他已然是大权在握、可以肆意拨弄朝堂的帝王。
许寄锦忍着恶心躲过那带着酒气的亲吻,但是脸上神色却不显得。她知道陈帝想听什么,当即佯怒推拒着对方的亲近,口中哀怨道:“如何能比呢?陛下是君,顾将军是臣,臣子怎堪与君相较?陛下这般说,让妾身如何自处?”
怎么能比呢?眼前人不过是占了个投胎的便宜,借着出身被拥立着推上皇位。顾家替他外御敌寇、内平叛乱,帝王要权、老将军便还政于君,为人臣做到这份上了,还要如何?
可笑这一切在眼前人眼里,竟成了心腹大患。
陈帝果真未恼。
他当即哈哈大笑起来,一把揽住了人,伏低做小道:“爱妃莫气,都是朕的错。朕也是醋了,顾将军毕竟年少有为,朕也是怕爱妃旧情难忘、时时惦念着。”
陈帝说得像是拈酸吃醋的情趣,许寄锦却浑身发凉。
“宫妃私通外臣”的罪名够她死百八十遍了,这种宫闱丑闻都不需要证据。
染着精致蔻丹的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眼泪当即滚下,“都是年少不懂事,哪有什么旧情?如今顾将军有妻有子,妾身也幸得圣眷,早就没什么关联。陛下现下还如此说,是要逼死妾身吗?”
美人梨花带雨很惹人怜惜,但是陈帝却没有第一时间安慰。
他晃着神,像是思索着什么道:“朕记得顾二娶的、是卢尚书的女儿?”
许寄锦哭声一滞,寒气从心底渗出来。
君夺臣妻。
陈帝干得出来这种事。
第90章 结发29
许寄锦并不想害顾易。
当年顾家遭逢大难、局势难料, 顾易为了不牵连她才上门退婚。她说了会等他,但是之后却入了宫。食言而肥,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是她咎由自取, 怪不得旁人。
她本就欠顾易的。
若是一句话惹得对方家破人散, 那她恐怕这辈子换不清了。
许寄锦努力想要说点儿什么挽救,但是那一瞬间的冷意太过彻骨, 她思绪一时难以平静。好在陈帝也只是随口一提,转瞬就想起了这位顾夫人当年守城的丰功伟绩。
陈帝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好几个武将的影子, 多半是五大三粗的身板、满脸横肉的脸,他瞬间就倒尽了胃口。
再想想顾易居然和对方还有个儿子。
不由微带嫌恶道:“……亏他能下得去口。”
许寄锦不知道陈帝具体想到了什么,却能判断出对方确实没了兴趣。她稍稍松了口气,怕陈帝旧事重提,不由又顺着对方往日的心思捧了几句、手中又不断斟酒, 陈帝果然被捧得飘飘然连饮而下, 没一会儿就醉得意识不清。
等确定人确实醉过去了, 许寄锦冷淡地把人推开,起身对着侍人吩咐:“陛下醉了,你们好好照料。”
旁边的宫人躬身领命, 许寄锦起身往外去。倒也没人拦她。按说被召陪侍的宫妃没有皇帝点头不能随意离开,但是作为后宫里最得宠的那位, 许寄锦这点特权还是有的。
殿外的阳光刺目, 许寄锦走到殿门口就忍不住眯了下眼。
她久立未动,门口的侍卫忍不住出了声,“贵妃?”
许寄锦这才晃神,她只是有点恍惚。
都说朝中都是些尽会阿谀奉承的佞幸小人,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?帝王只想听曲意逢迎,自然没有不长眼的在他跟前逆耳忠言。
许寄锦回神之后, 本来想离开的。
但是视线从那侍卫身上瞥过,倏地顿了一下。
她记得曾有人同她解释过——
[义固的风俗和别处不同,非以剪彩为人,而是镂金作胜饰于发间。]
正月初七乃是人日,民间习俗是剪彩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