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林等了半天,知道无法再从他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来,不由叹了口气,又坐下,然后开始将铺在地上的干草按之前想的那样扎成手臂粗的草束。
她是从慕容璟和脚那头开始的,因此在抬动他的腿的时候无法避免地注意到了他鞋尖,因为一直被半拖着走,上面已磨出了洞,露出大脚趾,眼看着套在上面的袜子也快磨破,再这样下去,他的脚趾就要毫无阻隔地跟地面接触了。
眉林不得不庆幸自己发现得早,否则什么时候拖着一个死人走都不知道。她想了想,然后用匕首在自己的裙摆上割下一块布,折迭了几层,垫进他鞋尖,又用布带将他裤腿衣袖扎紧了。她不敢随意取他身上的衣服,怕破漏太多,他又动弹不得,身上的皮肤一不小时就可能与四周的毒石沙土接触到。他和她不一样,她可没把握他中了毒不会死。
等检查过他身上除了手脸脖颈以外再没有肌肤露在外面,她这才放心地开始扎干草。
休息得差不多后,两人又继续赶路。
石林中彷佛没有时间的流失,一直都保持着灰蒙蒙的状态,不是很看得清周围的一切,但也不会完全看不见。
眉林觉得自己走了很久,四周却还是一成不变的巨石,黑土,以及混沌一样的天空,彷佛永无止尽一般。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,沉甸甸的,让人快要喘不过气。幸好仍能感觉到慕容璟和温热的呼吸一直平稳而悠缓地扑在颈项上,这让她感到些许的心安。至少她不是一个人。
碰!骨碌碌——
脚上踢到了样东西,远远地滚出去,不像石头。眉林顿了一下,继续往前,不料一脚踩到某样东西上,清脆的断裂声在安静的石林中响起,如同干燥的树枝。
眉林不得不停下来。她太清楚那是什么了。
往后退出一段距离,她铺好草,安顿好慕容璟和,这才回到刚才经过的地方。
蹲低身,灰暗的光线中可以见到一堆白骨躺在那里,肋骨已碎,破烂的衣服挂在上面,被风吹得扑扑地摆动,没有头。不用想也知道是刚才眉林那两脚造成的后果。
眉林仔细看了一下那衣服,烂得已看不出样式,只能作罢。起身对着白骨作了两个揖,便要往前走,打算帮它找回头颅。
「回来。」没想到慕容璟和竟然会在后面叫住她。
眉林怔了下,心中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喜悦,脚下已自动回转。
「什么事?」她隔了一段距离站着问,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。
「你如果走过前面那根石柱,有可能会找不回来。」慕容璟和没有卖关子,说出自己的猜测。说这话时,他不带丝毫感情,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让人不由得猜想如果他不是动不了的话,只怕不会叫住眉林。
「为什么?」眉林不由又往回走了几步,问。事实上,她心中对他的话已相信了七八成。连她自己也不清楚,这种信任来自何处。
「或者,你可以证实一下。」慕容璟和没有解释理由,无可无不可地道。
眉林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直接走了过去,在他身边躺下。「睡起来再说吧。」她打了个呵欠,背靠着他的背,闭上眼。虽然看不出天色,但按身体的疲累程度也可以判断出,应该已走了一个白天。既然在这里停下,那就索性养足精神再走。
因为怕生火后会导致沙土中的毒渗进烟火热气中,所以她身上虽然有火折子,却并没带木柴进来。在这样的地方,只能靠彼此的体温相煨干熬过去,再没有别的办法。
幸好他们是两个人。眉林脑子里再次冒出这个念头,唇角刚淡下去的笑又浓了起来。
「那里有一个死人。」她开口,「应该死了很久,肉都化光了,只剩一具白骨。」
慕容璟和没有应声。眉林也不在乎,太过疲惫,很快就睡沉了过去。
眉林梦到离开暗厂那天见主人的情景了。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样。
她跪在有雕花大窗的卧室里,眼前炉香氤氲,一个人穿着白色的袍子,披着黑色的长髮站在房间的深处,目含深光的看着她。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,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,只隐约觉得应当是一个男人。觉得自己应当知道他是谁。
窗外有人叫她,告诉她该上路了。她就走了出去。
快到门边的时候,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,近在耳侧。她想那人病得真厉害,应该要治治,于是在腰上挑了几颗草药出来,想要送给他,不料看到的却是一具白森森没有头颅的枯骨。
她心中一惊,脚绊上门槛,扑通一下就往前扑倒。
脚一蹬,眉林从梦中醒来,满背的冷汗。
耳边的咳嗽声仍在继续,颇有些声嘶力竭的意思,却是慕容璟和。
眉林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,手脚几乎都缠在了他的身上。兴许是太冷了吧。她想,并没有放开,反而因为忆及梦里的情景,莫名的感到一阵恐惧,不自觉又紧了紧手臂。
随着咳嗽的剧烈,慕容璟和的身体颤抖到有些痉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