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滟眨了眨眼,突然发现这鸳鸯戏水的绣样子有些眼熟。凝神细想,才回忆起这花样是三十年前流行的样式了。
沉香水榭,旧时花样……连同这座建成败落又翻新的青陵台一起,都仿佛是坊间说书人口中流传的故事了。
枯槁、朽腐、衰萎。
大约是方才睡梦中那一身冷汗叫她的头脑清醒了过来,过去这一个多月里,华滟的灵台从未像此刻明晰。
连同身体深处密密匝匝的疼痛,也细细地浮现出来。
香炉里又一声毕剥作响,华滟偏头看了看洒进一室的清辉,有几分怅然地想:“也不知太子哥哥现在如何了……”
突然头枕边有硬物硌着,华滟伸手摸来一看,是一支娇艳欲滴的珊瑚石榴花钗。
“殿下。”
来人阖上门,就着夜间盈盈清辉和点点灯火,缓步入内。
“望尧……咳咳、不必多礼……”
温齐揽衣坐下,低头只道:“您是太子,国之储君,礼不可废。”
“咳、咳咳!我……我哪里还有个储君的样子!”太子被存活的心腹内侍搀扶着靠了起来,卧床月余,今日方才清醒,他迅速地消瘦了下去,此刻明黄寝衣套在他身上,空荡荡的仿佛一具毫无生息的骷髅骨架!
温齐看他一眼,又想起传召时他静静凝望的华滟的睡颜,心有不忍地扭过了头。
太子华潇,被昔日宠妃一刀刺入肺腑,当场昏迷过去,血流不止。却也堪称命大,那二皇……逆臣华湛见他卧倒在血泊之中,以为必死无疑,便也没再补刀,竟是硬生生撑到了温齐带兵回转那一刻。
只是那伤势颇深,还伤到了肺管,以至于太子自今日下午清醒后,难止的咳嗽。稍稍重一点的呼吸,都会带起一阵连绵不绝的咳意。
温齐叹气道:“您还是应当多保重身体才是。”
太子苦笑。
二人静坐了片刻,太子掩过一阵咳意,声音微弱地开口:“孤已见过程阁老、陈中丞……”
这是要谈正事了。
温齐微探直了身体,凝神听他说话。
……
“……就先这样吧。”太子吸了一口气,慢慢地道。神色中满是疲惫。
温齐默然听了,起身应了:“臣领旨。”
“不用如此拘谨,望尧。”太子再次唤了他的字,招手道:“你靠近些,我有些话要同你说。”
温齐迟疑了一会儿,见那心腹内侍默默退到了一边,便上前靠坐在了一旁。
太子一双眼睛沉静地转过来,直视他。
“永安她……以后要仰赖你照顾了。”
“永安是臣的妻子,臣自当小心呵护看顾她,这一点您不必担忧。”温齐淡淡道。
“即便你死,大夏倾灭?!”
温齐坚定道:“即便我死!我也会护她周全!”
华潇厉声道:“你发誓!”
温齐起身,举手三指齐并指天,一字一句道:“我温齐对天发誓,即便我身死魂灭,也要护得吾妻华滟,此生安康无恙,福寿康宁!如有违背,天打雷轰,不得好死!”
“好!好!”华潇重重点头,捂嘴咳道,“这可是你亲口发的誓,你要记住了!”
在得到温齐的再三承诺之后,华潇忽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,喃喃道:“如今我们几个兄妹,也只有随波还好好的……”
温齐默了片刻,不敢告诉他如今华滟患有头疾,想了想,另道:“三殿下倒也无恙。”
华潇先是微怔,然后摇头:“他?还不知是不是华氏的种呢!”
过了片刻,华潇忽然幽幽问道:“你恨吗?”
温齐道:“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。”
“恨我们吗?燕家的事。”
温齐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提到燕家,心下一惊,皱眉道:“燕家的事,与皇家何干?”
“可我却知道,你母亲姓燕,名唤燕千悯……”华潇偏过头来,自榻上静静地望着他。
温齐陡然发现,这金尊玉贵的太子瘦到极致后,不仅生了一对和华滟、和华氏皇族都相似的凤眼外,还有一双单薄的唇。
这唇鼻,和下巴的轮廓,与他自己绝肖。
第74章 蜡照半笼金翡翠4
温齐还来不及细想, 就听到孱弱的太子在病榻上艰难地道出了往事。
“我从小便知,母后在生产时血崩离世,只是小时候不懂事, 对于生母的印象仅是供案上挂着面目模糊的画卷,和每年一次的特殊日子。”
“直到后来皇弟皇妹们陆续出生,他们都有母亲,只有我没有。”
说到这里时,太子华潇轻微地顿了一下,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气声, 不知是在喘气还是在咳嗽。
“身边人都和我说, 我是太子,这宫里除了父皇就属我最尊贵。于是有一天,我想去找父皇问个明白, 我的母亲在哪里?”
“那一年, 我没记错的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