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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狐说·其八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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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日晨光,水风清明,朝霞流绮,白浣月独自走在原野小径之间。微风卷地而起,草木窸窣晃动,她远远看见灌木尽头冒出一对尖尖耳朵,支在半空,一抖一抖。是那只红狐狸。镜山一带素来太平清净,开春以后,这小妖怪时常出现附近,她自是见怪不怪了,毕竟去年也是这般情形,甚至一度守在家门之前,虽未对她的起居出行造成什么不便,然而心性活泼鲁莽,到底闯下了祸事。原以为经过一番追逐教训,他已自省自醒,从此潜心修行,哪知今年仍然鬼鬼祟祟的暗中尾随,不过相较于先前初遇时的冒失,如今做派倒有几分谨慎——可当她坐在医馆,瞥见角落屏风背后悄然探出的那截毛绒长尾,水岸芦苇般左右轻晃起来,不由摇了摇头,将这结论重新收回。好吧,有谨慎,但不多。“白姑娘!”有人高声招呼起来,一名上了年岁的妇人快步迈进药馆门槛,动作利落地直往桌前一坐,笑道:“老婆子我近来有些头晕咳嗽,姑娘能否帮忙看看?”白浣月收回目光,点了点头,如常把脉诊治。脉象倒是平和有力,观其精神气色,也觉矍铄红润,想来身体硬朗康健,并无病灾迹象,心下便知对方所来另有目的。她拟了一道养生方子,又听老妇人开口请求搀扶,便陪同着分拣取药,一路送至门口。“白姑娘,你妙手仁心,又肯惜老怜贫,隔三差五就来镇里行医问诊,谁见了都要称一句善人,只是——”那老妇人一面连声夸赞,一面借助搀扶便利,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手掌与牙齿,又趁跨过门槛之际,把她裙摆轻轻掀起一角,悄然留神双足尺寸。这是媒人才有的观视习惯,白浣月看得分明,却也不恼,只等对方继续发话。果不其然,对方话锋一转,叹息道:“只是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行走,难免有所不便。嗨,不是老婆子多嘴,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,每日山野间往来出入的,实在不算安全,莫说遇见豺狼虎豹,就是迎面撞见个樵夫猎户,也得把心悬到嗓子眼里,谁知道会碰上个什么人呐!要我说啊,不若就此定下,在镇里寻个可靠人家,咱们女人还得有个归宿才行——”絮絮叨叨说了半日,话题始终围绕姻缘二字,从镇南的富商到镇北的秀才,把方圆百十里地的青年才俊搜罗个遍,奈何这位白姑娘油盐不进,任凭三寸之舌嘘枯吹生,仍是一一摇头以示婉拒。难得碰上颗软钉子,老妇人有些气馁,不想临别之际,却见白姑娘伸手递来一包蜜饯。“青梅脯。”她微微一笑。“哎哟,太好了,我正想着这个味儿呢!”老妇人立时转忧为喜,露出笑颜,她自小爱食酸甜之物,碍于如今年岁渐老,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果脯滋味,这便道了声谢,欢欢喜喜离开了。白浣月立在门前,注视那道矮小身影缓缓融进人潮当中,只觉对方脾性仍同幼年一般——六十年前,她曾随着友人路经此镇,彼时老妪正值妙龄,坐在镇前海棠树下与女伴们分食甜果,笑语盈盈,无忧无愁,而今再见,竟是两鬓斑驳的垂老模样了。可叹人寿百年,不过石中火,梦中身。思绪倏然飘转,忽地想到当时身侧那名同行之人,眉目栩栩,仿佛隔着千万重朦胧的熙攘光景,冲她展颜轻笑。她一时陷入了对于前尘往事的长久怔忡里,待到重新折返回屋,那根欢快的狐狸尾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白浣月眼皮微跳,隐约有种不妙预感。事情果如预料那般,两三日功夫间,绿水镇里闹起了「狐祸」。头先遭殃的便是那名帮人说媒的老妇人,晚间甫一归家,就见屋顶被人拆的七零八落,瓦片稀碎,满地狼藉不说,正堂还被丢了两颗臭鸡蛋,这把老太太给气得够呛,对街怒骂半宿,那杀千刀的恶贼自然没能找着,只在瞥见了一抹红影匆忙蹿过街角。接着镇南的富户镇北的秀才接二连三遭了殃,不是平地摔个大跟头就是夜半听见鬼敲门,把这些青年才俊折腾够呛,没个舒坦日子。怪事频频发生,有人去烂陀寺里算了一卦,方知是条红毛狐狸暗中作祟,众人合计一番,决意在各个街角布置天罗地网,拿下这可恶可恨的畜生。浩浩荡荡的捉狐计划透过风声传入耳畔,白浣月若有所思,于是这日清晨没有如常前往小镇,转而来到镜山山脚的湖心亭中。一早蹲守在草丛中的苻黎见状,连忙快步跟上,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,一路渡河涉水。诚如翳鸟所言,他的确是个厚脸皮的,重逢以后,眼见白姑娘没有表露厌恶态度,竟然打算无事发生般继续相处。既然山上去不了了,那在山下等着总是可以的吧。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对方了。在这只年轻小狐狸眼中,历情劫就等于谈恋爱,谈恋爱那就要找对象,而白姑娘天天山上山下的来去匆匆,多半是要寻个如意郎君,他必得拿出十万个心眼子来严防死守,杜绝任何异性靠近的可能。尤其是人类——他还记得当初游历人间城镇之时目睹的y乱场景,白姑娘怎么可以跟他们混在一起。正因如此,他才斗志昂扬,在镇中大肆兴风作浪,把那些妄图染指白姑娘的人类悉数霍霍一通。大约起了成效,白姑娘今天似乎并不打算前往镇上,真好,他们又可以一起在山中漫步,去采药、垂钓甚至嬉闹了。苻黎乐呵呵地追逐她的步伐,尾巴甩来荡去,竭力压抑想要激动叫唤的欲望。一人一狐前后来到亭中,亭中置有一把丝桐,白姑娘施施然端坐案前,抬手随意拨弄两下,琴声袅袅逸散,熟悉的清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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